奉天。

到了奉天就一定要去奉天舊皇宮去看看,展祖望怎麽都想不到他會在無其他人的情況下參觀這座舊朝的皇宮。上官雄特地讓一批官兵清空了舊宮，只為了讓他們安心參觀。

敏毓挽著品慧“伯母，咱們這兒春天多風,就八九月最舒服，再晚一個月就冷了，然後到明年四月份才會暖和些。”

品慧轉頭看了她一眼“雲翔，我可有些不高興了。”

走在展祖望身邊的雲翔探頭側眸,隨即就明白了，附和“是啊,我也好像有些不高興了。”

敏毓可是聰明人,不由緋紅了下；也不說什麽，只是挽著品慧的胳膊動了下。

展祖望也聽出了品慧的話外意“你還著這個急，等給你敬茶的時候也聽得到。”

“我是個急性人，老爺也不是不知。”品慧笑著，拍拍敏毓的手背“小敏，真要到那時候才能叫我一聲娘？”

敏毓玉頰透紅，卻也不再忸怩“都說公爹更疼兒媳婦，娘，您可不能輸給爹。”這次不僅是品慧連展祖望也一起喊了。

老夫妻二人自然更樂意了，連雲翔也不由開懷。

品慧拉著她的手更不能松了“好，肯定更疼你，娘就雲翔一個孩子，可他總是兒子不貼心，以後有你這個小棉襖了不疼你還疼誰？”

“謝謝娘。”敏毓也和雲翔交換了目光。

展祖望也不由轉頭看向自己身邊的次子“雲翔，這話我說了你也要記在心裏，以後好好待小敏。”看著自己氣宇軒昂的兒子也是驕傲，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金鳳凰。

雲翔也感覺到了父親驕傲的目光“是。”這種目光從小他見過，但都是對展雲飛，而今自己也得到了，心中雖高興，但是又感覺好似沒有當初萬分希冀時那般興奮了；也許自己真的已經不用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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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家藥鋪不遠處。

阿超也不敢催促著躊躇的展雲飛，他思來想去的走來走去。

展雲飛的長袍洗的有些白了，但這次顯的很幹凈；看了一眼過去他鄙視的招牌，深呼吸了一口，邁步入內。

等紀總管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紀家父子倆擡頭彼此對視一眼。

“紀叔。”展雲飛見他趕了過來，有些局促的起身，自己都沒發現稱謂上的不妥。

紀總管走向他“哦，雲飛，來了啊，坐。”請他重新坐下。

展雲飛重新坐下，紀總管也落座，紀天堯沒有離開，也座了在了二人之下的位置。

“雲飛啊，你瘦了。”紀總管仔細打量他的臉“天虹知道要心疼的。”

提起紀天虹，展雲飛不由有些愧疚“她還好嗎？”

“不好，病了很久。”提起這個紀天堯不忍說出“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離家的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嗎？大太太竟然怕天虹是掃帚星……”

“天堯！”紀總管喝阻他。

紀天堯悻悻收了話。

展雲飛嘆口氣“其實我也沒有忘記天虹，上次就對她說了等我稍微好轉就接她去的。”

“那麽這次你是來接她的？”紀總管不由問他。

展雲飛擡手想借撓癢遮住了些臉“紀叔，嗯，你也知道雲翔說了那話……工作的事比較難找，不知……”

“唉——”紀總管嘆氣“是啊，雲翔現在一手掌控桐城大生意，其他幾個大商戶也都和他關系很好，你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人自然不太容易。”

展雲飛苦笑下“紀叔，我這次來一是想知道我娘和天虹的近況，二來是，嗯，不知紀叔能否……”

“借錢？”紀總管倒也不客氣。

展雲飛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臉上是苦澀的笑意。

紀總管又嘆口氣“雲飛啊不是我說你，你到底要賭氣要什麽時候？”

展雲飛聽他這麽說不由別開臉“我不是賭氣。”

“還說不是賭氣！”紀總管倒一直都是好臉色“你現在就是賭氣，你氣更看重雲翔，氣雲翔現在樣樣比你強，更氣他現在鵬程萬裏做了大帥的女婿。”

“我沒有！”展雲飛立刻否認“我才不需要那些假名惡利！”

“惡禮？”紀總管心中對他厭惡是越來越濃了：一個在外面連錢都不會掙的人有什麽資格看不起錢財？“做生意一直都是如此，至於生意所得的盈利該如何花用卻是自己的事，雲飛，你想想看雲翔之所以能夠擁有今天的權勢不僅僅是因為他得到了大帥女兒的青睞，也是因為他站在了你爹打下來的根基上；當然比起白手起家的人他是占了先機，但也不能不說他是自己努力的……”

“紀叔，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聽這些的，如果你不方便就當我沒來過。”展雲飛聽到這些關於錢財的說教就受不了，起身。

紀天堯也不由起身“我爹也是你岳丈泰山，你進來後不叫一聲爹已經是不對了，如今爹在和你說話哪有起身就要走的道理；這些禮儀小時候你不是學的很好嘛，反而如今倒都忘記了。”

對於這個展雲飛不置可否，尷尬的避開了紀天堯的目光。

紀總管讓兒子稍安勿躁“你來借錢，沒問題；但雲飛，借於你我之間的關系，有些話還是要當面說清楚的好，借錢可以，你要有抵押物；還有蕭家的不講道理是桐城出名的，你大概不知道嘛，蕭鳴遠當初問城裏的商賈借錢，到時卻耍賴不還不說，蕭家女兒還做出了吞沒了借據的舉動；你在外面這麽久，也該明白一個道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所以我不能不先提防著點。”

“那麽總管的意思是？”阿超不由問“要抵押物？”

“其實靠展雲飛三個字壓根是不需要抵押物的。”紀總管點頭“但如今……”

“我用自己的人格擔保不行嗎？”展雲飛挺胸。

紀天堯輕笑下“雲飛，我不願意詆毀你的品德，但現在這個社會用‘人格’恐怕很難借到錢財，不信你可以去錢莊問問。”

阿超有些為難：如今他們身無長物，若是有又何必舔著臉來借錢呢，這可怎麽辦呢？

紀總管端起面前的茶杯“天堯啊，那支西洋參記得讓人拿給我，反正我也藥鋪了，東西也不重就讓我拿回去，老爺說了是留給雲翔補身體用的。”

“爹，我來拿就是了。”紀天堯點頭“嘖嘖，這東西真貴，八個大洋的東西，老爺還真是舍得。”

“展家不缺這個幾個大洋。”紀總管喝口茶“還是我拿回去，交給你回頭又忘了；老爺來電話說了，他們在奉天的事辦的很順利，三書六禮的也都簡化的辦了，預計著明年開春就給他們辦婚禮，全西洋式的。”

展雲飛對紀總管突然有些不理會他的行為摸不著透頭腦“紀叔，難道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雲飛啊，那你想借多少？”紀總管放下茶。

展雲飛就是再不明理也看清他端茶時就有回絕的意思，但突然在自己開口之後又答應了，這讓他非常意外“嗯，看你方便，五個或者十個，都， 都可以。”

紀總管看向展雲飛“那你知道你爹這次拿了多少現大洋去奉天嘛？”

這個他自然不清楚。

紀總管伸開手，五指張開“五萬，整整五萬個大洋！”

展雲飛雖然出生在展家，但他對展家到底有多少家底並不十分清楚，聽見父親竟然拿出了讓人咋舌的數目是目瞪口呆；就連阿超都是沒想到的驚詫。

“換做過去，以老爺對你的喜歡，五萬個又如何。”紀總管收回手“這次你成親，連貳仟大洋都沒用到啊；同樣的是娶兒媳，怎麽差別就這麽大；想想過去老爺多疼愛你，你說什麽在老爺看來都是對的，可如此，不僅大太太被老爺嫌棄，就連天虹也因為嫁給了你而被老爺冷淡，讓我這個做爹的，心裏，真是。”

展雲飛說不出話來，他現在很清楚金錢的力量。

“現在西苑是什麽都好。”紀天堯附和“人都還沒回呢，老爺就讓人找什麽建築設計師要改造西苑，說是要給兒媳婦最方便的家。”

紀總管垂下眼“雲飛，你好歹也是在外面四年的人，應該是見多識廣的，這麽會落到如今這幅田地的呢？”

展雲飛吞咽了口水，他現在衣服的新舊連紀天堯的趕不上，更別說其他人了，腹內的饑餓感也提醒著他自己再也不是那個隨時有可口點心食用的大少爺了。

“要不是展雲翔作怪，大少爺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阿超不免開口“都怪他在婚宴上說了那番話。”要對付展雲飛的話。

“他那麽說也只是想留下雲飛罷了。”紀天堯不由提醒。

紀總管攔住兒子，慈祥的看向展雲飛“橫豎不是雲翔如何如何，老爺花的錢過幾年二少爺總能賺回來；雲飛，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借錢不難，可我需要等價的抵押物；不然，就算你我是翁婿，我也不能借給你；紀家的錢雖都是展家給的，但也是自己辛苦賺來的，不能平白無故的借給外人用去了。”

展雲飛無法反駁他。

紀總管也不多留，走過他身邊時，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雲飛，你本來還高於雲翔些，可怎麽他倒借著你爹的力量翺翔雲端了，你卻折了這飛上青雲的翅膀？比起從半空回到地面再高飛的鳥，能在半空飛起的鳥是不是才飛的更高？更有可能，那只在從半空回地面的鳥早在下落的過程中摔斷了翅膀。”

紀天堯也不由說道“你是不在乎展雲飛的名號，但離開展家你在外面四年又混跡的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要回桐城，回到桐城後你做你的蘇慕白又得到了什麽？是啊，你是在還是展家大少爺的時候免去了很多經營不善的商戶的欠債，可如今他們又哪個敢違逆展雲翔請你做事？城裏的百姓都記得展雲翔修橋鋪路，資助有困難的孩子上學；誰還記得你施粥放米呢？如今想來你連做好事都不及雲翔，就算是他心機深，可也代表他對自己做的事都有想法，請問一直就在行事接物上穩重的你又有什麽樣的想法呢？連自己都活不下去……”

“好了，怎麽說他還是你妹夫。”紀總管回頭說了他一句“你去準備一些吃的給雲飛帶回去，我要回府去了，那什麽美國的西洋參在哪裏？”

紀天堯也不管他了“在我那裏，我去給您拿；雲飛，你到大堂等我，我讓人給你準備些吃食。”

展雲飛站立在原地無法動彈，覺得腿有千斤重：他不想依靠展家的力量，又因為映華的事他終於可以離開桐城了，他覺得外面的世界如此廣大，自己一定會得到想要的自由和發展，憑借自己的才華得到一片只屬於自己的天空；但他沒想到的是外面的天空雖然廣大，但擁有才華這雙翅膀的人會這麽多，有些人的才華真是讓自己又妒忌又羨慕；外面的世界也沒有想像中那般明亮，其中的機遇雖多，卻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到現在他更覺得自己的雙臂似乎被人拖拽的根本飛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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